鸡鸣,日升,炮响,千家万户门打开;烟火绽放,点上灯笼,户户家家贺团圆。
戏幕落下,不见明月
“除夕是看不到月亮的。”母亲扛着两把木椅,同我说。我抬头在深蓝的夜幕中找了很久,终于放弃了。“妈,今晚的戏好好看。”“嗯,明晚再来,快走了,好冷了。”两行树木夹着一条黄土小道,两只身影被埋没在热闹与寂静接壤处。
小时候过年,我最喜欢同母亲去看粤剧,为了抢个好位置,乖乖吃完晚饭洗好澡就嚷着要去,从开场便目不转睛地看到散场。邻居们都笑我呢,“小小孩子,还看得懂粤剧啦?”我听见了,便学着台上戏子的样子捻兰花指,哼哼着跟着唱起来,她们便笑得愈加欢喜。
然而散场时都已至深夜,那时没有路灯,却也没有圆月,我抬着头执拗地找,母亲告诉我这会是看不着圆月的,圆月已经变成家家户户的圆桌了,等着大家伙回家团圆呢。母亲的话我总是信的,于是低下头,同母亲抱怨路上的鞭炮纸屑粘在了新鞋上。
看粤剧是儿时的我对春节最大的期盼,现在仍不能忘记看完戏走回家那条路上,从熙攘与热闹中走向一片寂静,好像那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。后来我想,戏台那边是属于春节的,走完这条路,春节也行就结束了。
“你变化最大!”
再大了些罢,上初中了,那会我已经不再痴迷粤剧,转换了一个新的过春节的方式。“再不来就没得剩了,你这大腕怪难请的!”一边打电话催促着,一边还翻烤着铁架上的小菇,那个人便是我了。
初中之后,我们儿时的几个玩伴春节总聚齐在一起烤串打牌,聊起来滔滔不绝大家都抢着话说似的,生怕有一句话忘说了。我指着小艳,说:“你变化最大了!你以前说话可温柔了!”一说到变化大家都是不服的,争相地展示自己没变的证据。
吵吵闹闹,欢声笑语,时间在话语与嘴角的弧度上溜走,如同冒起的热腾腾的白烟,温暖,却消散得太快。我无比感恩这份热闹与熟悉,好似能把一切忧虑都给拂去。
“你们怎么一点也没变?”
“今年小龙不回来,你什么时候放假?”还在图书馆备考期末,我就收到这样的信息了。匆匆回复一个日期,我便也没时间再看了。
烟花点燃绽放,最美的一刻留给天空,燃掉的灰烬落回大地。小时候父亲说不值,我也嚷嚷着就要买,不依不饶。今年回家带着侄女经过卖烟花的铁皮屋,她嚷嚷着要买一个,我下意识想要规劝她,“烟花一下就没了不如买点别的好?”忽然地,烟花似在我脑中爆破了般,我为我竟已认可了这个想法了而震惊,是什么时候呢?那一刻我以为我终于也是变了。
童年的玩伴都在不同的路途上长大了,他们中的一些也成了小时候我们身边的“不回家过年的大人”,但是庆幸的是——我家乡有“吃年例”这个习俗,让一载未逢的亲友可得一聚。当伙伴们再次坐在一张圆桌前,竟都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句台词:“你们怎么一点都没变?”这句话与惊讶的神情相配,饶是有趣,引得笑声不断。如果要把这句话改为陈述句,我想应该是“还好你们一点都没变。”简单的一句话,竟把那份熟悉找了回来。
时针转动从不逆转,后来我在课堂上终于得知了为什么除夕通常看不见月亮,却也在那一瞬感到失望。岁月沉香,一切随着尘埃飞扬又落下,让人的记忆变得模糊,却又舍不得抹去。终于,我们也成为了从远方奔赴回来的大人;成为了买烟花的人;成为了盼望着“一切如故”的人。
但是,仍在家家户户间穿着新衣穿梭着的,那不是我们吗?深蓝的夜幕下,在安装了新路灯的、铺了水泥的小道上,看完戏提着木凳回家的,那不是我们吗?在图书馆奋笔疾书的间隙中盼着团圆的、“一点都没变”的,那还是我们啊。
曾经“享受年味”的我们,如今扛起了“制造年味”的责任。年味未散,它随我们一同长大,在烟花升起与落下之间拥有了最完美的展现,在盼望与团圆间随秒针转动,得到了永恒的传承。
文/林厚龄
初审/林厚龄
复核/黄晓芹
审发/周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