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来没有见过海。
第一次真正来到海岸边时,我已经离开家乡一个多月了。学业的困惑、离乡的忧愁,纷纷堆砌在我心中,使我孤寂无边。我感到前途无望。我开始一遍遍思考,曾经笃定的未来是否还能坚信不疑?我看不到自己,即使对着镜面。
我站在沙滩上。沙子是软的,踩上去,鞋子就陷下去一截。我不曾去过北方,更没见过雪,但我想踩在雪上应当也是这种感觉。海风从我眼前溜过,不似北风冰冷刺骨,也不像夏风那样热烈,冷暖适宜,吹得刚刚好。
不远处,一位渔夫样的中年妇女在人群中穿梭,向游客介绍她的船运服务,这使我想起不久前,因核污水排放导致收益下降的渔夫在新闻中对着摄像头哭诉的景象。海风仍然拂过我的脸颊,霎时间,竟也化成两行清泪,如树脂般挂在脸上。海洋是生命的子宫,是人类的摇篮,如今,却有人企图把摇篮掀翻,把子宫切开,这不得不使人痛心。采访的最后,渔夫一收苦楚,转而为大海作申请保护的呼吁,真诚且坚定,仿佛说完了一切都会好转。中年妇女仍旧推销她的船,她黝黑的脸上嵌着明亮的双目,看不出饱经沧桑的无力感。
我满怀疑惑地走到海边,俯下身子,伸出手与大海相遇。我问大海,为什么他们仍然乐观?大海不语,只是任由海浪阵阵拍打我的手。
离家前,小巷旁那片常走过的土地,似乎一下子变得郁郁葱葱,仿佛为我将离去而争相拥入我的记忆。绿叶托着黄花,顺着瓜藤往上爬,像是为了路边人随意吐在地上的“一柱擎天”而疯狂;天上云彩沸腾,翻滚着碾过瓜藤,将它压在木杆上摇摇欲坠。瓜藤不理,顶着云彩散出分支,截住云彩往上爬。
记忆中的瓜藤与绿叶,是在生物课本上分辨雌雄花朵的附赠品,而真正使我内心激荡的,是看爬山虎一点点铺满围墙,试图爬出世界。人也一样,几千年来,铺满农村,爬出城市,跃过国家,离开地球,从一片围墙离开,又走向另一片围墙,足迹却仍在时间年轮中遍遍回转。
我起身眺望,海面辽阔无垠。港口处,一艘军舰泊在岸边,一群身着白色军装的军人肃立其上,头顶的云彩亦变幻着形状,一如飞跃而来的海鸥,又如随行的潜艇。天边渐渐泛红,一位渔夫穿着老旧的衬衫,顶着脏兮兮的渔帽,用一根比人还高的杆撑着木筏,吆喝着从军舰前划过,与军舰一同驶入落日余晖。“哗——哗——”海浪拍打在沙滩上,浸湿了我的鞋,还在不断上升,我退后几步,又蹲下身子抚摸海水,身心不由得一颤。
“莫问前程几许,只顾风雨兼程。”无论尊卑,不论贫富,人们心中总有一片海,叫希望与梦想,是生存和生活。它永远翻腾,推动着我们往上爬去,向前划去,为了一致的信仰。
文|巫彬威
初审|李嘉滢 何晓馨 李天恩 莫海盈
复审|刘芯琳
终审|周圆